月在水中

意外 第三章

手腕被对方的手指有力地扣住，米迦勒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带着几分疑问看了回去。眼神和那个紫灰色头发的少年撞在了一起。他也同样满脸疑问。

楼梯这里的光线很暗，但是米迦勒看到这个拉着他的人仿佛不受影响一样，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虽然看起来没有恶意，但这样探究的目光很难不让人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米迦勒习惯被很多人看着，可那种目光绝不是像这个人一样的。

那个男人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他的眼神让米迦勒明白他知道他的意思，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看了他一段时间，才放开了手。

“很抱歉，刚刚把你当成了一个我认识的人。”他解释道，话语不像之前那样傲慢，莫名温和了一些。

“没事。”米迦勒平静地回答道，转身再次走开。刚刚他甚至想了想对方是不是知道米迦勒的样子，但是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样。可是不管怎样，他都不打算跟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出什么其他交流。

“天使，送你来的人有没有调查过，那个送人进去遗失大陆的魔法阵符号，是随意把人传送到大陆上的一个地点，还是固定的一个地方？”

背后的人并没有阻拦他离开，只是放缓声音，慢慢问道。

“你连这都不知道的话，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敢一个人来闯遗失大陆？就像刚刚那样的局面，如果再次遇到，你打算怎么解决？也许你对这里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看到你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从你身上知道很多东西。从你天使的身份，从派你来的人。”

米迦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回去。他依旧是淡然的，仿佛根本没有仔细听对方的话，但他分明又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打算被那些话打动了：“非常感谢你的提醒。可你这么提醒我，是为什么呢？”

“我也对这片大陆很有兴趣。你会被天堂单独派来这里，应该有你不一样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们可以同行。一路上也可以交换我们知道的东西。此外，我希望在你的任务完成之后，你能帮我拿到一件东西。”

他停了下来。看向了米迦勒。而米迦勒点点头，让对方说下去。

“……巨蛇古迈的血牙。可以吗？”

这个男人沉默了一下，在米迦勒的眼中自然把这理解成了迟疑。所以他很轻松地笑了，答道：“这个不难，可以。但是你要这个有什么用？”

巨蛇古迈在一千多年前还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字，有传说说它是巨蛇萨麦尔的血脉之一，但是确切的其实谁都不太明白。就米迦勒个人觉得，会有这个传说更有可能是因为巨蛇古迈的名声太响，在它已经成了流传的故事之后，人们为了给它一个厉害的身世，强加了萨麦尔给它当背景。

米迦勒曾听其他天使说起过古迈，听说它身体庞大，无所不吞。它身体游走过的地方会形成河道，毒牙滴下的一滴液体就可以毒死一片湖泊里所有的生物。自从它从地底裂缝爬出来以后，那附近生活的人就再也没办法得到安宁。

那其中有不少人是信仰着神的。感受到了众人的绝望，恐惧和悲伤，慈悲的大天使加百列去精灵族找到了一个勇士。在考验过勇士之后，他赐给他一身的圣光，让巨蛇的毒液和身躯无法伤到他。那些喷溅的毒液一碰到这些圣光就会变得比清水还要无力，而巨蛇庞大的身体一碰到这些圣光就会被灼烧到无法缠死它的猎物。不仅如此，他还赐给了他天使长米迦勒的箭，让他用这支箭去射穿巨蛇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鳞甲。

凭借着这两样天使赐的宝物和精灵族的箭术还有勇士本人的机智勇敢，巨龙古迈后来被成功射杀。然而当他对那些离去的居民们诉说这个事实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相信他。迫于无奈，勇士只好回去巨蛇的尸体旁，想要带走什么作为证明。他本想带走它的头颅，然而那实在是太过庞大。最后勇士想起在传说中，那些从巨蛇口中逃生的人曾经看到过巨蛇口中有一颗血色的牙。于是他打开了巨蛇的口，果然看到了一颗几乎与巨蛇满口的鲜血融在一起的牙。那颗牙跟其他森白的牙不一样，它深深地长在巨蛇的口腔里，每当巨蛇闭上嘴时，它就会刺入巨蛇的嘴巴。让巨蛇的嘴里永远充满着它自己的血的味道。勇士几乎挖穿了巨蛇的下巴才挖出了这颗牙，并且带着它走到了村庄里，所幸这终于使他们相信，他们已经是安全的了，无需背井离乡。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英雄故事。特别是后来美丽的天使加百列再次来见了那个勇士，告诫那个勇士不可因为现在的荣耀而停下自己的旅途，于是勇士把毒牙送给了加百列，然后继续修行的故事，更是给人留下了无数的遐想。那颗剧毒的牙后来就留在了天堂，在加百列想奖赏一个部下的时候被那个部下讨了去。那个部下是谁具体并不清楚，所以毒牙的去向就成了一个谜。

整个故事看上去跟米迦勒没有多大的关系，事实上米迦勒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他某天去翻看自己的手制品的时候，发现自己一时兴起学着做的两支箭不见了一支，在寻找的时候被侍天使告知，被加百列殿下拿走了之后，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太阳石的箭头，你以为我想用你的手制品送人吗？”事后，加百列是这么回答他的询问的。

有的时候人们对传说往往不会深究，比如“米迦勒的箭”到底是“米迦勒的箭”还是“米迦勒自己做的箭”这样的差别，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过。米迦勒只要一想起那是自己第一次制作做出来的作品，都会由衷地佩服精灵的箭术，并且努力地让自己相信加百列是对那支箭进行过加工的。要不然加百列怎么会再三声明他只是看上了米迦勒制箭的材料，世界上又为什么从来没有“米迦勒大人用的箭是粗制滥造的只是材料比较好”这样的传言。

“这个也需要深究？不管对法师还是战士，它都是很有用的材料吧。一般人没办法进入天堂，古迈这样的蛇的牙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对天使这么失敬。”那个人淡然道。米迦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出声道：“我答应。”

不管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答应他的要求，对米迦勒来说都是最省事的方法。再说，就算真的有其他的变故，米迦勒也没理由应付不来。

“这是我的荣幸。”那个男人微笑道。这个时候被他们两个遗忘了有一段时间的紫灰色头发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怎么想的，但如果是要合作的话……你们两个要定个契约吗？”

恶魔之间没有信任，当他们需要合作的时候，他们会定立一个契约，通过违背契约的力量让对方遵守约定。对面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淡：“不用。我相信天使是一个不会说谎的种族。”

“哼，那根本就是刻板。”少年冷哼一声反驳道：“你还记得那个大天使米迦勒吧，我前几天听说他和那个谁争辩摩西的尸体的时候，都没有用脏话。我的天，果然是天使的头头，古板得让人想用锤子砸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有什么，又不是打不过，是我早就直接抢了好吗？”

室内的空气一瞬间似乎变得有点凝重。米迦勒从来没听过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难免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回过神来了，只当作不知道。可对面那个男人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下一秒，那个紫发少年惊叫一声——他坐着的那把椅子塌了。他一点防备都没有，顺着滚出去好几圈，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一脸惊愕地看着米迦勒对面的男人。

“我只是希望你长点脑子。在天使面前说米迦勒的坏话这种事，被任何人知道都只会把你当傻子。”

“可他自己不都没在意。”那个少年提高声音叫道，随后扭头冲米迦勒说道：“我说得对吧天使，你叫什么名字？”

“……莫里。”米迦勒忽然醒悟自己跟那个男人聊了这么久，对方却还没问过他的名字。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只大概记得伊思门的弟弟叫莫里。伊思门的名声不小，用他的弟弟的名字应付一下也好。

“啧，普通的名字。还不如你的脸漂亮。你们天使都是这么取名字的吗？”那个少年抱怨道，话音刚落他又是全身一震，看了看自己屁股底下的地板，确定地板还安好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不用理他。我叫赫莱尔，是一名魔法师。他的话你应该一眼看出来了，是恶魔。不过年纪还小，力量不大。叫贝因。”

“你是……精灵和人类的混血吗？”米迦勒看了看对方尖得很不明显的耳朵，问道。对方耸了耸肩，没有作答，转而说道：“我和这个家伙没什么关系，他在这里遇到了我，然后缠着我不放，所以我们两个同行到现在。如果等你的任务完成了，你能顺便帮我把他带到地狱里去就更好了。”

米迦勒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而坐在地板上的贝因不知道为什么正用着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们，在看到他的目光以后竟然还僵硬了一下，解释道：“你……我只是想问一问，凭什么说我力量不太强而已。没什么，你聊你们的，呵呵呵……”

尾音干涩。而且因为赫莱尔投过去的目光戛然而止。

“跟我来吧。我们明天开始出发去这里的都市，我带你去休息。”

漠视了两个人的眼光，赫莱尔自己上了楼梯往三楼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身来，对米迦勒说。然而米迦勒站着没有动，所以他等了一会儿，亲自走了下来，拉着米迦勒上楼了。